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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十數年,如夢亦似幻(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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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十數年,如夢亦似幻(39)

“你不知道?”

兩面宿儺把夏油傑堵在了不會有人靠近的角落裏。

詛咒之王雙手環胸, 居高臨下地俯視黑發少年。他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圈夏油傑,留著怪劉海,身上虛浮的咒力多到讓人驚訝。確認了, 是那天那個發了瘋似的和他打過一場的人類沒錯。

那樣濃厚到滴下眼淚的感情,居然連最基本的真名都不知道?

他看這個小鬼對少女的情感已經差不多能詛咒出一個特級咒靈了。

這已經不能說是可笑了。

——“聽起來很可悲啊, 小子。”

夏油傑心臟突的鈍痛了一下。

他張了張嘴, 想說點什麽,但發現自己組織不出語句來。

他似乎,真的只知道「天滿宮」。

“算了, 看你這個樣,再問下去也得不到什麽答案。”兩面宿儺哼笑,放下環抱胸前的雙手, 沒有繼續逼問下去。

但宿儺也沒打算就此放棄。

手掌摩挲著下巴想了想,兩面宿儺又問道:“你應該認識和她以前有關的人吧?想一下,小子,有誰有可能知道她的名字。”

睨了一眼忽地怔楞的人類少年,兩面宿儺低聲嗤笑。

人類的愛情真是廉價啊。

兩面宿儺慢悠悠、不疾不徐地在夏油傑心頭繼續添了一把焦慮, “你也不想自己連喜歡的人叫什麽都不知道吧?”

這句話徹底絕殺了夏油傑。

少年藏匿於心底的情感被翻到白日下, 他退卻地蜷了蜷手指, 思維一片空白。

夏油傑沒由來地有些惶恐。

他總感覺,這不止是一個名字的事情, 深藏在水面之下的,仍有許多串聯在一起的絕望。就像那無數個輪回夢一樣。

他的呼吸輕了許多。

最後,夏油傑垂下眼眸:“悟可能會知道吧。”

天滿宮與五條家有聯姻。

他們從小一起長大,青梅竹馬。

這點兩面宿儺也在這段時間的打探裏聽說過, 於是,他暫且放過了夏油傑, 準備去找下一個知情人問問。

夏油傑站在原地,發了好一會兒的呆。

片刻後,少年轉身。

他發現,哪怕撕開疤痕,也從那些記憶裏找不到任何與名字有關的信息,就好像她的存在只有虛幻的事件,而無確切真實。

夏油傑莫名理解到了某些事情。

天滿宮……

天滿宮。

名字是最短的咒。

名字是存活過的證明。

……



五條悟在東京高專的實訓室裏。

星漿體的護衛任務因為之前天內理子被綁架事件,導致事態升級,許多高級術師輪班擔任星漿體的護衛。這幾天五條悟不用去,就一個人在學校裏自己內卷。

實訓室傳來沈悶的訓練聲。

五條悟喘著氣,慢慢平緩氣息。

百物語的事情歷歷在目。

血色瞳孔的畫面在眼前一閃而過,被咒靈操控的打鬥裏,五條悟意識模糊,身體如同提線木偶般被拉動,直到被喚醒才驚覺自己做了什麽。

他被喚醒時是處於最安全的境地。

沒有咒靈,也沒有威脅。

那一瞬間,五條悟就意識到了,當時對她來說,最大的威脅反而是他。

——最強。

放在這裏說就有些狼狽可笑了。

五條悟緩了口氣,眉頭壓下,按過心裏那抹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眼底閃過一絲凜然。

下次、下一次絕對不能出現這種情況。

下次他可以保護好她。

有人推開實訓室的門。

五條悟看去,遠遠地,來人拋來了一瓶順路幫他帶的飲料。無下限術式沒收起來,飲料一下就砸到了阻隔的屏障上。

“謝了。”五條悟一邊打開汽水罐子,一邊對夏油傑道謝。

五條悟到旁邊實訓室靠邊桌子上給自己找了個毛巾擦擦汗,看著神色沈郁的夏油傑,給自己撈了個椅子坐下。

“你不是去找天滿宮了嗎?這麽快就回來了?沒見到人?”

夏油傑搖搖頭,“我沒去見她。”

五條悟‘哦’了一聲,喝著飲料,等待下句。

“悟,我問你一件事。”

“你說,我聽著呢。”

——“你知道天滿宮的全名嗎?”

五條悟的手頓在了原地,驀地,握住飲料罐子的五指收縮,飲料罐發出不堪承受的‘哢哢’聲。

心頭的一根刺倏地被人提及,一時之間,五條悟心情覆雜得不知道該回答什麽。

“悟?”

“我不知道。”五條悟說。

夏油傑詫異地睜大眼睛,這個答案出乎他的意料。

白發少年並非隱瞞,而是:“小時候開始,我周圍的人都是叫她‘天滿宮’,沒人叫過她的全名,這麽多年下來,所有人對她的印象都是「天滿宮」。”

五條悟也懷疑過這是不是有什麽問題。

他找過了,找不到答案。

又因為少女時不時的安撫愈發平靜,最後沈溺在無事發生的美好裏,再沒質疑過這件事。

只是偶爾,五條悟會非常在意。

那是他的未婚妻、他最喜歡的色彩——

五條悟扭過頭,喝了一口飲料,冰涼的口感沖淡夏季熱燥,悶悶地說道:“所以我不知道。”

掩飾似的,五條悟反問道:“你問這個做什麽?”

夏油傑頓了頓,把具體原因告訴了五條悟。

“……等等,你說誰?”

五條悟從摯友的話裏聽見了一個奇怪的名字:“兩面宿儺?歷史書上那個兩面宿儺嗎?”

夏油傑和五條悟面面相覷,“你不知道嗎?硝子都知道了。”

最近一直沈迷內卷,要麽就是去給星漿體當保鏢的五條悟疑惑搖頭。

自從星漿體被綁架事件發生之後,高專的課大部分都是祓除咒靈這樣的實訓課,五條悟沈迷變強,很少主動關註外面的事情。

——再了解也不遲。

五條悟從夏油傑這裏得知了大概情況。

他對少女身邊有個詛咒之王沒什麽意見。

倒不是五條悟大度,而是五條悟相當了解他這位未婚妻,連婚姻都能當做籌碼的人絕對不可能是看上了那個什麽兩面宿儺。

至於兩面宿儺問及的真名……

五條悟安靜了一會兒,少年蹙著眉,眸中不知道醞釀著暗沈的色彩。

“當年,這件事我問過她。”

白發少年慢慢地回憶起過去,一點一點地捋清楚這件事的前因後果。過去的事情五條悟已經記不太清了,那個時候年紀不大,只記得燦燦煙火,不怎麽記得少女一筆帶過的事情。

“她說,‘一個名字而已,沒什麽特別的’。”

“我記得當時是……有一個人喊過她的全名,所以當時我才會問她這件事。”

五條悟從記憶裏翻出了那個人的名字。

夏油傑問道:“是誰?”

——“禪院甚爾,天滿宮身邊的親信。你見過,前兩天在薨星宮,那個黑色頭發、嘴角有疤的家夥。”

五條悟說完,忽然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和夏油傑對視一眼,五條悟問道:“走嗎?”

夏油傑默契地回答:“走,去問問。”

只要能得到答案,這應該就只是一件值得註意的小插曲吧。

白發少年這樣想著,將易拉罐隨手拋進垃圾桶,和夏油傑一起離開了實訓室。

她自己都說了,這件事不是很特別。

應該不會有很大問題。



五條悟和夏油傑去找人的時候,DK倆都默契地挑他不在是枝千繪身邊的時候,是私下裏偷偷約見禪院甚爾。

黑發成年人對這小學生般的作為很不屑,但想著這兩個人是少女的同期,勉為其難的抽個空,見了一面。

等禪院甚爾到達約定地點的時候,卻發現現場不止有兩個少年。

禪院甚爾詫異地掃了一眼臉上有漆黑紋路的咒靈,給自己找了個位置坐下。兩面宿儺只在禪院甚爾進來的時候看了他一眼,很快就興致缺缺地收回目光。

詛咒之王無趣咂嘴:“原來他們剛才說的線索是你啊。”

禪院甚爾沒理會。

他倒是知道兩面宿儺的存在,是枝千繪很少瞞著他什麽,只是驚訝於那個在少女面前都隨性恣意得一批的詛咒之王居然會出現在這裏。

禪院甚爾環視一圈。

兩個特級咒術師,一個特級咒靈。

三個特級齊聚一堂,大陣仗。

這是打算做什麽?造反?

性格惡劣,只在馴化他的少女面前保留一絲柔軟的男人一扯嘴角,禪院甚爾開門見山地說道:“有什麽事快點問,等會兒我還有事。”

禪院甚爾推測,能讓這兩個特級小鬼都悄摸著來問他的,大概會是什麽很重要的大問題。

如果真的是這樣,禪院甚爾還是要斟酌一下再回答。

他隸屬於天滿宮,哪怕這兩個人之中有一個是天滿宮歸蝶的聯姻對象,他也不會洩露半點機密。

但是,少年們的問題相當出乎禪院甚爾的意料。

——“天滿宮的真名是什麽”。

禪院甚爾眼眸微睜,驚詫地看著向他問出這個問題的白發少年,與那雙燦爛的蒼瞳對視,忽地,一個沈澱在心底許久,細思恐極的疑惑此時翻湧了出來。

好像,似乎除了他之外。

所有人對少女的稱呼都是那個生疏的「天滿宮」。

——包括青梅竹馬的五條悟。

這不對勁。

別人不知道就算了,五條悟不可能不知道。

五條悟為什麽會來問他這個問題?

禪院甚爾終於收斂隨意的態度,眉目冷厲下來,沈下聲音問道:“你們的意思是,你們不知道她的名字?”

五條悟遲鈍的意識到了什麽,搖了搖頭。

幾人一對信息差,驟然發覺了一個問題:對少女全名有印象的只有禪院甚爾一個人。

不對勁。

這太不對勁了。

其他人還可以說是對天滿宮宮司沒有多少了解,但這裏的人裏,兩面宿儺先不談,那兩個特級小鬼都是少女親近的人,不可能連人與人之間最基本的信息都不知道。

“果然有問題,餵,你知道就直接說出來吧。”兩面宿儺示意道。

禪院甚爾沒有拒絕,可當他將‘天滿宮歸蝶’這樣一個名字說出口之後,在場的幾位,包括兩面宿儺的表情都是茫然的。

沒有人聽清他說了什麽。

唯一能明晰的只有前綴的「天滿宮」。

這種情況一出,哪裏只是有問題,簡直是把要出事寫在了明面上。

這一次沒有人在他意識到問題之前岔開話題,夏油傑找來紙筆讓禪院甚爾寫,可寫出來的字也沒有任何效果。

就在一籌莫展之際,五條悟忽然想起了小時候閑來沒事,總愛和他講些密謀小技巧的是枝千繪。她喜歡揚著可愛的笑容,講著各式各樣的手段籌謀。

“五十音呢。”五條悟問。

“如果她的名字無法完整的存在,那五十音呢。”

少年蒼瞳熠熠,認真地重新將紙筆推到禪院甚爾面前:“五十音不是姓名,分開之後組成不了連讀音節,一個音一個音的寫,我不信連這都能消失。”

禪院甚爾愕然。

一瞬間,他似乎從五條悟身上看見了一股難以忽視的執著。

禪院甚爾抿唇。

“我試試。”

濃黑的墨跡在白紙上留下一個個字跡,五條悟看見沒有模糊的文字,終於松了口氣。

之後只要去找天滿宮問到真相就好了。

禪院甚爾寫完,放下筆,幾人都靠過來。

“天滿宮、歸蝶?”

兩面宿儺刻意在念出姓氏之後停頓了一下,以保自己能順暢地說出這個名字,不至於出現剛才無法被說出口的情況。

可即使是這樣,他的神色也沒有好許多。宿儺沈吟許久,臉色一點點沈了下去,腥紅瞳孔中的色彩越來越洶湧。

兩面宿儺驟然看向幾人,說道:

“她的真名不是這個。”

“至少她在那副理想主義者的皮囊下的真名不是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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